雖然19日美國商務部宣布延長華為“臨時通用許可證”90天,但同時決定把46家華為附屬公司加入“實體清單”。次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就華為問題作出最新表態。蓬佩奧稱,美國在華為問題上沒有發送含混的信號,美國認為華為對其所謂國家安全構成“威脅”。
面對如此不公平待遇,華為顯然不“買單”。華為很快針對美國商務部延期“臨時通用許可證”做出聲明,表示反對美國商務部將另外46家華為實體列入實體清單,呼吁美國政府停止對華為的不公正對待,將華為移出實體清單。隨后,任正非對于之前特朗普將華為納入中美貿易磋商的提議作出了正面回應。
寧可制裁華為,不愿中國讓步
據美聯社報道,任正非本周二接受其采訪時稱,現在美國沒人會冒險支持華為。但如果美國減輕對華為制裁需要中國在貿易摩擦中讓步,那么他寧可不要美國放寬制裁。
今年5月,美國總統特朗普曾提出,希望將對華為采取的措施納入中美經貿磋商當中。特朗普稱,如果中方愿意在中美貿易和技術糾紛上達成協議,那美國就取消對華為的制裁。任正非拒絕了這一做法。他說,華為不能用可能損害中國貧困人民利益的方式,去尋求好處。“如果一些窮苦人民為華為的利益犧牲了自己的利益,我無法接受。”
8月21日,華為心聲社區網站發布了此前8月15日華為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任正非接受英國天空電視臺專訪紀要,任正非在接受專訪時表示:“我們大多數最先進的設備沒有美國零部件,以前這些設備是有美國零部件的,但是換成我們的零部件以后,設備效率比原來用美國零部件時還提升了30%。”
任正非稱,8、9月份是批量生產的磨合期,大概每月生產5000個基站,完成這個磨合期以后,今年可以提升到60萬個左右,明年至少可以生產150萬個5G基站。在這個領域,華為已經基本上不靠美國供應商能夠活下來。
談到和Google的合作,任正非表示,華為希望在終端里面使用Google的系統和生態繼續發展,希望美國政府能批準華為使用安卓系統。如果美國不能開放安卓系統,華為只能自己承擔生態的建設,生態建設不是短時間可以完成的,估計要兩、三年時間才能完成。所以,終端想當世界第一的目標短時間內可能不能實現。
任正非進一步表示,鴻蒙系統從七年前開發設計,是為了解決物聯網的問題、解決將來人工智能對社會的貢獻問題而設計的,最大特點是低時延,如果轉移到手機上使用,還需要一個過程......華為不希望世界出現第三種平臺,因為本來軟件系統是由蘋果和Google瓜分全世界,如果美國封鎖不讓Google提供安卓系統,世界會出現第三種系統,增加了一個小兄弟,對美國稱霸世界是不利的。這個小兄弟說不定要比老大哥干勁大,如果小兄弟跑到老大哥前面去,美國是有一定風險的。
任正非表示,這幾十年來公司內部對他的評價,可能認為他是一個妥協派,“因為我在公司總體是比較軟弱、妥協的,在公司實際扮演著一個***角色,并不是強勢領導者,強勢領導者是常務董事會。”
“可能美國看到我不起什么作用,摧毀我比較容易,結果沒想到,我本來以為自己不堅強,事到臨頭了發現我還是挺堅強的人。我認為,在這個關頭,妥協也是沒有出路的,唯有把華為公司做好,真真實實體現為全世界人民認真服務,體現它的價值出來。可能我自己和家庭是要作出一些犧牲的。”任正非說。
采訪中,任正非否認了和中國政府進行過任何對話,他說:“我認為不需要對話,對話就是上了特朗普的當。特朗普想讓中國用一些利益來換取華為生存,中國政府憑什么要把利益給美國來換華為生存呢?我們自己可以生存,美國打不垮華為,雖然有可能活得沒有想象中那么好。中國沒有必要把中美貿易和華為捆在一起給美國讓利益,這樣做我覺得對不起中國老百姓,中國老百姓比我窮得多,怎么能為了我們,拿窮人的錢去送給特朗普換取我們的利益。所以,我不希望跟中美貿易捆在一起,堅定不移地自己克服,不叫苦,不喊天,相信我們會打贏。”
談及英國決定是否讓華為參與英國關鍵基礎設施建設,任正非表示這個決定對華為挺重要的:“我注意到,約翰遜首相上任第三天說‘英國要盡快全國5G化’,我認為,這個決策是非常正確的,因為速度決定了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當然5G化不一定全是華為的設備,別人的5G設備也不錯,只是華為更好一些。”
關于華為有沒有竊取過知識產權的問題,任正非堅定地表示沒有:“公司有嚴格規定,我們從來沒有竊取過任何人的知識產權;而且我們有大量的知識產權,這些知識產權都很尖端,領先世界。從華為公司創立開始,我們就很尊重別人知識產權。比如,稍后采訪完了,將來你們在英國發布了視頻,我們要向你購買版權才能轉播,我們沒有購買也不能隨便轉播你的視頻。因此,我們不僅在技術知識產權上,在宣傳等各方面上都非常注意這個問題,自覺遵守。”
下為心聲社區公布的 任正非接受英國天空新聞電視臺采訪紀要:
1、天空新聞電視臺記者Tom Cheshire:非常感謝您今天花時間跟我們交流,現在華為可能是全世界最受爭議的公司,您過去是否預料到今天的情形?
任正非:可能有預料,也可能沒有預料,但這么強烈的程度是沒有預料到的。我們認為,兩支隊伍爬山,總會在山頂相遇,相遇會有矛盾,但是沒想到矛盾會激烈到一個國家的國家機器和一家公司之間產生沖突,這么大的強度沒有預料到。所以,“爛飛機”的一些洞沒有完全補好,華為公司修補完這些“洞”需要兩、三年時間,重新恢復振興需要三至五年,當然,在振興過程中,還是逐步會有增長。
2、Tom Cheshire:我也曾經在其他地方讀到過,大概十年前,您就已經為今天的情況進行準備,為什么那么早就針對華為可能碰到的問題做出了沖突局面的預期?
任正非:我們公司沒有其他欲望,唯有一個欲望就是想把產品做好,把該做的事做好。我們奮斗的目標是單一的,力量是聚焦的,這種壓強原則,持續數十年總會領先的,所以幾百人的時候對準一個“城墻口”沖鋒,幾千人仍然對準同一個“城墻口”沖鋒,現在幾萬人、十幾萬人還是對準同一個“城墻口”沖鋒,而且沖鋒的研發經費“炮擊量”,已經達到每年150-200億美元的強度。我們認為在這個“小缺口”上有可能世界領先,與世界領先公司和國家會產生矛盾,為了這一點點事情,我們要做好準備,因為遲早會沖突。
我的性格是善于妥協、善于投降,不是善于斗爭的人。我們在十幾年前就準備把公司用一百億美元賣給摩托羅拉,所有合同都簽完了,但是摩托羅拉董事會最后沒有批準。當時我們就討論,繼續干還是繼續賣?少壯派他們是學電子的,想繼續干。我說,賣了做點別的也可以。但是少壯派一直堅持要在電子領域做下去,達成一致意見投票通過,通過時我就告訴他們,十年后我們可能會遭遇和美國比賽誰做得更好,要做好準備。就是這樣一個過程。因此,今天碰到這么大的困難,我們沒有分裂,內部高度統一。
3、Tom Cheshire:您剛才提到了美國針對華為的打擊力度,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體現可能就是把華為納入到美國的實體清單。關于實體清單這件事,對華為業務的影響是什么?
任正非:首先,實體清單是個不太公平的決定,因為華為公司沒有在世界上做什么錯事,美國就把我們納入了實體清單。當然,納入實體清單對我們沒有什么大的影響,昨天你在展廳也看到,我們大多數最先進的設備沒有美國零部件,以前這些設備是有美國零部件的,但是換成我們的零部件以后,設備效率比原來用美國零部件時還提升了30%。8、9月份是批量生產的磨合期,大概每月生產5000個基站,完成這個磨合期以后,今年可以提升到60萬個左右,明年至少可以生產150萬個5G基站。在這個領域,其實我們已經基本上不靠美國供應商能夠活下來。
但是,我們公司永遠對美國供應商敞開懷抱,只要美國供應商繼續賣給我們,我們還是要大量買他們的零部件。現在有些美國公司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已經開放賣給我們,我們還是保持原來訂單大小給美國公司。我們認為,全球化對世界是有利的,我們公司盡管能做到一些部件,也不能走封閉的道路。
4、Tom Cheshire:關于華為消費者業務,假設在英國貝辛斯托克的一個小鎮上有個消費者用了華為手機,他可能會擔心如果未來得不到安卓軟件的持續升級,就得不到更好的體驗。如果沒有了安卓軟件,他們使用華為手機的體驗是否會受到影響?
任正非:Google公司是一個非常好的公司,我們和Google之間有良好的合作,雙方也有很多協議。我們還是希望在終端里面使用Google的系統和生態繼續發展,希望美國政府能批準我們使用安卓系統。Google的安卓系統在全世界有數十億件,Windows在全世界也有數十億件,卡上一、兩件不會為美國帶來安全影響,應該開放。如果美國不能開放安卓系統,我們只能自己承擔生態的建設,生態建設不是短時間可以完成的,估計要兩、三年時間才能完成。所以,終端想當世界第一的目標短時間內可能不能實現。
Tom Cheshire:您的意思是不是說,華為剛剛推出的鴻蒙操作系統,現在還沒有做好與安卓及Windows進行競爭的準備?
任正非:鴻蒙系統從七年前開發設計,是為了解決物聯網的問題、解決將來人工智能對社會的貢獻問題而設計的,最大特點是低時延。世界有非常多的邊緣計算,對電力技術、汽車系統的計算以及對農業、拖拉機等各個產業的計算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計算方法就應該有不一樣的操作系統。
如果轉移到手機上使用,還需要一個過程。我們還是等待看美國政府是不是給Google支持,讓Google更多為人類服務。我們不希望世界出現第三種平臺,因為本來軟件系統是由蘋果和Google瓜分全世界,如果美國封鎖不讓Google提供安卓系統,世界會出現第三種系統,增加了一個小兄弟,對美國稱霸世界是不利的。這個小兄弟說不定要比老大哥干勁大,如果小兄弟跑到老大哥前面去,美國是有一定風險的。
Tom Cheshire:這是不是華為把鴻蒙操作系統開源的原因,這樣鴻蒙就能超越其他操作系統,全世界就可以使用鴻蒙?
任正非:是的。我們為什么要開源?全世界都有很多小公司,特別是歐洲有非常多。工業革命以來,英國和歐洲有非常多的優秀人才基因,像一顆顆珍珠一樣閃亮,如果沒有一根線把珍珠串起來做項鏈,就沒法增值。如果我們實施開源,允許珍珠在開源體系中連接起來,就可以把英國珍珠的科學價值分享給全世界人民,放大了商業效果,對英國、歐洲振興有好處,對全世界振興都有好處。
中國和英國、歐洲存在的問題是自己沒有平臺,在創新上都是單個的。如果鴻蒙開源,是對英國、歐洲創新的支持,對中國創新的支持,對全世界小公司創新的支持。而且鴻蒙有低時延的特征,有可能讓人們獲得更好的體驗。
5、Tom Cheshire:您剛才提到華為是把珍珠串起來的那根線,現在回到華為和美國沖突的問題。由于美國方面的引渡請求,您的女兒在加拿大被逮捕。這個事情發生至今您的反應是什么樣的?
任正非:孟晚舟這個事情可能并不是一個小事情,不是“家長里短”談一談就能解決。我們還是相信法律,依靠加拿大法律來解決這個問題,法庭上律師已經在發揮作用,我在等待他們的消息。
我們家人都有個特點,小事嘰嘰喳喳,大難臨頭反而不慌。大家都很鎮靜,這件事情反正都這么大了,匆匆忙忙想去解決也不現實。
Tom Cheshire:您跟她交流嗎?她現在狀態怎么樣?
任正非:挺好的。她經常出去喝咖啡、吃火鍋,經常跟餐廳里面遇到的人聊天溝通,不是淡漠地與世隔絕。她在餐廳跟別人講話打招呼,相互聊幾句,大家發現她其實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Tom Cheshire:您女兒在加拿大被逮捕之后,中國馬上逮捕了兩名加拿大人,這兩個人被關起來,現在沒有咖啡可以喝,不能見任何人。華為在某些方面和這件事情有牽連,或者負有一定責任嗎?
任正非:這我不知道,因為這是國家與國家的問題,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們這件事情是美國無中生有扣押了我女兒,這是不公正的。加拿大也是無辜的,中美貿易談判希望拿華為作為棋子,就先把我女兒抓住,想以此摧毀我的意志,從中美談判中獲得好處。結果獲得壞處的是加拿大,加拿大很值得同情,我不可能恨加拿大政府,也不可能恨加拿大的司法系統。我們按照加拿大的司法規定來作處理。至于其他事情,我們不了解每個人做了什么事,怎么可能判斷事情的相關性?我們不是政府。
Tom Cheshire:聽起來您剛才的意思是說,您女兒被捕以及引渡申請更多是出于政治動機,而不是單純的法律流程?
任正非:是的。你想想,美國已經起訴我們,也就是說他們認為我們有法律問題,怎么又在中美談判中把我們拿出來?法律問題豈容政治談判 ?法律問題要用法律解決,用談判能解決的不應該是法律問題,也就不能起訴,美國把自己是一個法治國家的思維概念搞亂了。
Tom Cheshire:為什么美國針對華為、針對您的家人方面這么激進呢?
任正非:這幾十年來公司內部對我的評價,可能認為我是一個妥協派,因為我在公司總體是比較軟弱、妥協的,在公司實際扮演著一個***角色,并不是強勢領導者,強勢領導者是常務董事會。我們這個體制是向英國學習的,“王在法下,權在議會中”、“君主立憲、皇權虛設、臨朝不臨政”,我擁有的是否決權。可能美國看到我不起什么作用,摧毀我比較容易,結果沒想到,我本來以為自己不堅強,事到臨頭了發現我還是挺堅強的人。我認為,在這個關頭,妥協也是沒有出路的,唯有把華為公司做好,真真實實體現為全世界人民認真服務,體現它的價值出來。可能我自己和家庭是要作出一些犧牲的。
6、Tom Cheshire:關于美國針對華為與中國政府關系擔心的一些問題,中國2017年出臺的國家情報法里面明確寫到,“任何組織和個人都有義務跟中國政府在情報工作方面合作,中國的企業,包括上市公司和私營企業,必須跟中國的相關機構進行合作或者受相關機構的指示”,這是在法律中用白紙黑字寫出來的,為什么其他人不能對華為有質疑和擔心呢?
任正非:大家擔心“一個中國公司會不會完全遵守這條法律?”,有這種擔心是正常的,我也可以理解。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講“中國企業絕不允許裝后門”;2019年3月份十三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國務院***總理答記者問時,再次明確“中國企業不允許安裝后門”;第三次,***總理在克羅地亞參加“16+1”會議時,見到華為參展員工,再次交代“你們企業絕對不準裝后門”。他們也是代表政府承諾,也是釋法,我們遵循他們的要求,不會安裝后門,不參與***。
如果我們做這些事情,帶來的后果就是全世界客戶不買我們的設備,財務風險是極其巨大的,所以我們沒有這個想法。
Tom Cheshire:***和***先生都說過,包括其他政治人物都做過表態,但是法律就是法律,如果法律初衷不是要求中國的企業在情報工作上提供協助,為什么當初要出臺這個法律?
任正非:那我不知道,我沒有參加立法。
Tom Cheshire:您之前也曾經表態,寧可把公司關掉,寧可自己坐牢也不接受這樣的要求。但是哪怕您去坐牢,中國政府就像是中國憲法上的王,還是可以控制華為公司,做他們想做的事情?
任正非:不可能,我們不會去做這個事情。華為這樣做就意味著死亡,所有客戶都不買華為的設備,華為就會破產,不存在了。
歐盟建立了網絡安全法,德國和英國倡議全世界網絡設備商和運營商都不要安裝后門,都要擺在同一個水平上。我認為這個倡議是非常正確的,只要運營商承諾沒有后門,全世界的設備商承諾沒有后門,網絡安全管理是很容易、很簡單的事情。現在只是一個倡議,還沒有形成統一的國際法律。我們公司會繼續加強和NCSC的合作,并堅決遵守英國政府對網絡安全的要求,不斷改進。同時,堅決遵守歐盟網絡安全和GDPR的管理規定,達到這個標準,同時在改造我們的網絡,使我們的網絡能夠完全適應未來的社會結構。
信息是由主權國家管理,而不是我們設備廠家來管理的。從5G的基站到傳輸、接入系統是沒有打開信息包的,信息包就是一個包直接傳到核心網,在核心網才打開。整個網絡是英國運營商在管理運營,而不是華為公司,華為只是提供了一個“螺絲刀”,提供了一個“管道”。全世界這么多廠家,唯一被盯著的就是華為,英國對華為的管理和測試又是最嚴苛的,應該對我們的產品和服務有信心。而且全世界都盯著華為,華為改進得更快。因此不存在這些問題。
Tom Cheshire:我有一點不同看法。近期,英國政府稱,他們確實希望能通過某種方式獲取一些加密信息,比如Facebook上的信息。所以,我認為現在有些政治層面的做法確實在削弱安全。之前,斯諾登也揭露了很多西方公司應政府要求對全球用戶進行監控。而且,在多數情況下,政府可以根據法律強制企業在用戶不知情的情況下對其進行監控。在這種情況下,要讓人相信中國政府不會像西方政府一樣來監視用戶,是不是太天真了?
任正非:我認為,至少在我們這里不會發生安裝后門的事情。
7、Tom Cheshire:從外界來看,中國政府和民營企業的關系非常不透明。您能描述一下華為與中國共產黨的關系嗎?
任正非:第一,我們必須遵守中國法律的管制;第二,我們要給中國政府繳稅。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關系。
Tom Cheshire:***主席曾經在2017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說“黨領導一切”。這難道不包括華為嗎?
任正非:也許我們各自理解有一定的區別。因為企業是經濟組織,經濟組織要承擔責任的,如果黨都有能力統管經濟組織,那沒有必要搞民營企業,國有企業也不需要經理部,就一個黨委就行了。過去幾十年實踐證明,這條路走不通,所以中國才會有***的開放改革,改革一種新的方式。企業的黨組織變成教育員工思想品德,教育員工好好干活、不要干壞事、規規矩矩做人,而不是對經濟管理承擔責任。不同的企業應該是不同的。
Tom Cheshire:我理解您的解讀。我說“黨領導一切”不是說黨要參與日常的經營決策,即使有黨委。我想說的是,一旦涉及到國家安全風險,黨最終會介入。您同意嗎?或者您有其他看法嗎?
任正非:不可能。
8、Tom Cheshire:從華為和美國的沖突開始到現在,您本人和中國政府的領導層進行過哪些對話呢?
任正非:沒有。因為我認為不需要對話,對話就是上了特朗普的當。特朗普想讓中國用一些利益來換取華為生存,中國政府憑什么要把利益給美國來換華為生存呢?我們自己可以生存,美國打不垮華為,雖然有可能活得沒有想象中那么好。中國沒有必要把中美貿易和華為捆在一起給美國讓利益,這樣做我覺得對不起中國老百姓,中國老百姓比我窮得多,怎么能為了我們,拿窮人的錢去送給特朗普換取我們的利益。所以,我不希望跟中美貿易捆在一起,堅定不移地自己克服,不叫苦,不喊天,相信我們會打贏。
你今天是所有外國記者中第一個參觀機加中心展廳的。以前我們的技術口強調展廳要保密,不讓記者看,更不能拍,怕拍了之后會把技術秘密泄露給競爭對手。我覺得強大了就沒有什么秘密,要敞開胸懷。你是全世界第一個參觀我們5G展廳的記者,而且不僅允許你們拍照,還允許你們錄像,這就是告訴全世界,沒有美國的支持,我們也能生存。
三、五年內我們有信心繼續領先全世界,三、五年以后我們會不會衰敗,是個問號。如果美國科學技術和我們脫鉤以后,我們在科學技術、理論創新上若果跟不上時代步伐,我們會不會像滿清一樣盛極一時后慢慢衰退?有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希望中國科學家、有關研究機構要去泡沫化,因為泡沫化太大,就不能踏實做學問。
解脫我們的困難,我們不會去求政府幫忙。政府幫忙就是要給美國好處,憑什么?我不贊成,我們有能力自己解決,為什么要中國政府出讓利益呢?
Tom Cheshire:所以,華為并沒有要求中國政府提供幫助,但是中國政府確實在很多場合已經介入到華為這件事情上。中國政府也在很多國家施壓,讓他們接受華為,中國政府給其他國家施加的這種壓力,您覺得是幫了華為,還是幫了倒忙?
任正非:沒必要。華為已經強大到讓美國害怕,有些國家說“華為就是最先進的,連美國都害怕的產品,不就是最好的嗎?”,都不需要測試就買了,導致合同增長很快,出乎我的意料。外面說我預估錯誤,因為之前我說“增長不起來,要減產300億美元”,但是報表實際增長很快。所以,我們不希望國家幫忙賣我們的設備。如果有的客戶不想買我的設備,我就暫時不賣給它。第一,我們不擔憂市場上沒有銷路;第二,零部件供應問題已經不受美國控制;接下來,我們要努力把惰怠員工換掉,把新鮮血液換進來。
Tom Cheshire:總結一下您剛才說的話,對于華為來說美國政府做的事情幫助了華為,中國政府做的事情幫了華為的倒忙?
任正非:沒有特朗普的宣傳,全世界人民不知道華為這么好,所以市場空間是特朗普幫忙打開的。特朗普說“華為東西這么好,威脅了美國安全”,其他國家說“我們跟美國沒有關系,趕快買,不然以后買不到”。最近運營商到我們這里考察的數量增長了49%,來看一下我們是不是真的能供應貨物。大家一看,我們的設備都沒有美國零部件,就放心大規模購買了。但是我們也有缺點,因為切換要一個過程,今年我們5G基站只能生產60萬個,明年可以擴增到150萬,后年基本可以放開對世界的供應了。
9、Tom Cheshire:您是不是中共黨員?
任正非:是。
Tom Cheshire:成為一個黨員需要宣誓。我記得承諾里面是“對黨忠誠,為共產主義奮斗終身,為了黨和人民寧可犧牲自己,永不叛黨”,現在還是遵循這個諾言嗎?
任正非:當然。共產黨宣言是為全人類服務,不只是為中國人民。任何一個政黨的宣言都是要為人民,如果政黨宣言不是為人民的,這個政黨站不住腳。無論是英國的保守黨還是工黨,宗旨都是為英國人民,也可以提為世界人民,否則不會有立足之根,一樣的。
華為的理想和使命也是為全人類服務,比如,在非洲很艱苦、很荒涼的條件下,為非洲人民奮斗,不是為了掙錢,體現的就是為人類在奮斗,而不是像華爾街為金錢奮斗。我們為了理想而奮斗,奮斗很有成效。這就履行了黨的委托。
Tom Cheshire:英國無論是保守黨還是工黨,黨員加入時不會宣誓。誓詞里面有一句“永不叛黨”,當黨的利益和華為利益出現沖突時,你永遠會選擇黨?
任正非:是的。黨的利益就是為人民服務,也是為全人類服務,黨的宗旨就是為全人類服務,我怎么能背叛為全人類服務的宗旨呢?
稍后給你一篇我們員工寫的文章《一人一廚一狗》,講的是在印度洋上有一個叫科摩羅的小島,以前極端貧窮,一天只有一小時能用電,當時我們公司只有一個員工在這個島上,有一條狗陪他,為了改善后勤生活,又加了一名廚師。送給你看一看,將來你也可以通過視頻遠距離采訪我們的員工,看看我們是怎么奮斗的,看看我們怎么履行為世界人民服務的。
10、Tom Cheshire:華為30年前創立于深圳,深圳是華為的家。一海之隔的香港現在出現的形勢,與之前看到的情況大為不同。對于香港目前的局勢,您認為原因是什么?
任正非:我對香港的事情一點都不了解,主要還是集中精力提高我們的產品質量,解決供應鏈的連續性問題,應對美國對我們的打壓。
英國是一個非常友好的國家,從卡梅倫政府、特蕾莎政府到約翰遜政府都是非常開明的政府,所以我們在英國進行了大規模投資。我們至少有兩個系統在英國有貢獻:第一,我們在十幾年前支持了ARM公司,當時ARM是非常小的公司,直到前幾年330億美元賣給軟銀,英國、歐洲有了CPU。第二,我們在英國劍橋買了幾千畝土地建光芯片工廠,這是世界最領先的工廠。我們認為英國的投資環境很好,現在稅收也降低了,而且很開放。英國千萬不要跟著有些人拿著棒子到處去嚇唬別人,我們就不敢投資了,就逃跑了。要擁抱全世界的投資者,英國會更加繁榮。我始終對英國有很大信心。
Tom Cheshire:英國這塊我也很關注,待會兒就英國問題會再問問您。我知道您一直非常忙,但是現在香港的新聞鋪天蓋地,即使不從商業的角度關注,作為中國公民以及一海之隔的深圳居民,您對香港有什么看法?
任正非:我沒有什么看法,我只關心機場的路要打開,否則有人坐飛機去學校會有困難,其他沒有什么想法。中國還是非常穩定的,穩定最大的基礎是窮人的生活要改善。***主席執政這么多年來,致力于扭轉貧困,縣委書記等每個官員都要擔負起扶貧的責任。
我也去一些地方看過,比如貴州曾經是中國第二貧窮的省,赫章縣又是貴州最貧窮的縣,但是現在看起來發展得很好,整個縣種小蔥,規模化以后用空運物流的方式運到北京、上海、廣州、深圳……高價值的地方賣。農民把土地租給合作社,合作社雇農民做他們的農業工人,電視臺采訪農業工人時,他說每畝地租給合作社是500元一年,并且他被雇傭去種蔥、加工蔥,每月可以掙到幾千元工資,貧困縣的農民就脫貧了。我小時候讀書的鎮寧縣,少數民族地區,以前也是很窮的鄉鎮。縣委書記來看我,說他們種了17000畝小黃姜,還種了非常多李子,擺脫了貧困縣。我自己開車去看了一下,感覺到貧困地區確實改變了。
中國過去最貧困的是西藏,我去西藏旅游以后,覺得西藏的基礎設施建設比深圳好,我有時候諷刺上海說“你們的基礎建設還沒有西藏建得好”,西藏的路修得非常好。新疆也是非常安寧的,我剛去旅游了,獨庫公路非常美麗安靜,也非常安全。中國扭轉貧困人口,讓貧困人口脫貧了以后,就不會有鬧事的問題出來。顏色革命在中國為什么鬧不起來?因為中國窮人的生活改善了。當然和西方標準比起來,還改善不夠,但是縱向比較他自己的過去生活已經改善很大了。當然,國家還在扭轉窮困地區,改善貧困人口的生活,中國對現狀滿意的是9億農民;城市居民面臨著物價上漲,但收入上漲不快,是有些困難的。中國大環境應該是穩定的。
Tom Cheshire:您剛才提到改善人民生活水平,但是有些人可能認為生活水平的改善還不是非常明顯,您認為這是香港目前出現這種局勢的原因嗎?人民想要更多,但是目前并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沒有看到想要的改善,您認為這是香港出現動亂的原因嗎?
任正非:我不知道香港為什么動亂,外國對中國的判斷不一定很準確。最近深圳市對中小企業做了很多減稅措施,對低薪出租車司機作了非常強的減稅措施,這是非常了不起的。這樣深圳市就不會因為貧富兩極分化過于嚴重而造成社會不穩定,這樣做是很不錯的。當然,這只是我晚上在電視上看新聞看到的,并不全面了解政策。
無論怎樣,貧富兩極分化是社會不穩定的根本原因,壟斷資本走到一定程度可能會導致不穩定。中國要注意兩極分化的問題,不能太嚴重了。
11、Tom Cheshire:現在英國的新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已上臺,您對新任首相有什么看法?
任正非:新任首相很能干,他很有決斷能力。
Tom Cheshire:英國即將做出決策,決定是否讓華為參與英國的關鍵基礎設施建設。在這方面,您跟鮑里斯首相有沒有進行過對話?
任正非:估計他還沒有時間,如果他有時間邀請我,我還是愿意去的。
Tom Cheshire:英國即將做出的決策對華為公司有多重要?
任正非:挺重要的。我注意到,約翰遜首相上任第三天說“英國要盡快全國5G化”,我認為,這個決策是非常正確的,因為速度決定了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當然5G化不一定全是華為的設備,別人的5G設備也不錯,只是華為更好一些。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中國過去是農業國家,農業國家的軍隊是步兵,兩條腿走路,就打不贏少數民族的騎兵。2000多年來,從漢武大帝西征開始,就是想搞到汗血寶馬來武裝軍隊騎兵,因為騎兵有優勢。中國曾經兩次被少數民族騎兵占領。十八世紀英國爆發了工業革命,發明了火車、輪船,大大地促進了工業文明,而中國那時是以馬車為主要工具的,停留在農業文明。所以,速度決定了一個國家的實力和經濟發展速度。因此英國通過5G提高信息速度,就是要搶占人工智能的制高點。
英國一定要把5G作為一個最主要的發展。我看到首相還說“要加強光纖化的建設”,大城市一定要大規模建設光纖化,但是在英國中小城市應該不需要,5G就可以代替光纖傳送。
Tom Cheshire:所以說5G是個好東西,回到剛才有關英國是否允許華為參與其關鍵基礎設施建設的問題上。您是不是認為在這位新首相的領導下,英國政府有望允許華為參與本國的關鍵基礎設施建設?
任正非:我現在講的,并不代表華為。因為我認為,英國選擇誰的5G都不是大問題,英國首相提出來要加強光纖網建設、加強5G網建設,是英國在這次信息革命中爭奪制高點的一個重要決策。英國在大城市中一定要加強光纖化,因為大城市的無線頻率不夠用,但是中小城市、鄉鎮不建設也沒有關系,5G可以代替光纖,也可以同時用作移動通信的無線設備。我們是如此,別人也是如此,別人的設備也是很好的。英國政府和英國的運營商去比較,哪個好就應該選哪個,愿意選哪個就選哪個,我只是站在客觀立場講這點對英國很重要。
現在世界上5G建得比較好的是韓國,韓國運營商四個月就發展了兩百多萬用戶。
12、Tom Cheshire:您是否認為華為應該被允許參與各部分網絡的建設?
任正非:當然。因為英國對華為已經做了最嚴苛的審查,華為的產品被世界上很多運營商“解剖”了,英國“解剖”得最徹底,對華為應該是有信心的。但是我認為,英國還是可以比較不同廠家的設備,有比較就有鑒別。
Tom Cheshire:您剛才提到英國針對華為有嚴格的測試,有實驗室出了各種報告,但是里面提到華為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包括應該做的決策但沒有及時做決策,是不是會影響到英國政府利益相關人對華為的信心?
任正非:任何一件事情都不可能非常完美、沒有一點缺陷。越是創新,越有缺點,我們只要遵循英國的需求,不斷改進存在的問題和缺點,就能成為優質供應商。為此,我們會付出努力、加大投入來做好。
英國是最早進行工業革命的國家,工業革命具有強大的基因。未來人工智能非常需要5G網來承載,人工智能實現后,不需要很多人就可以生產大量優質產品,英國雖然人口少,還是會重新大放光彩,因為稅率也低了。英國在信息化上要撇清意識形態和政治歧見,加快信息化建設,對于不太信任的地方加強監管就行了,這樣才能促進英國的經濟高速發展。
Tom Cheshire:如果所有測試結束之后,英國在具體決策上還是對華為說 “不”,對華為來說是一個非常難以接受的結果?
任正非:我認為,只要認真測試,英國應該不會說“不”,我們有信心。可能說“不”不是針對我們。
Tom Cheshire:您剛才提的是嚴格測試,我們看一下政治壓力。我們知道,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華盛頓會見了英國新任外長,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也在近期到訪英國跟新任首相鮑里斯見面,應該是英國新任首相上臺之后美國到訪英國的最資深官員。在這次拜訪之后,英國政府表態說對華為這件事要重新審視,您覺得這是美國在給英國施壓,是美國正在介入英國的事務嗎?
任正非:其實美國在全世界都在施壓,但是成功的有幾個呢?我們不在乎哪個國家買我們的產品,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供應不過來。所以,我們對中國運營商表示,希望他們在關鍵時刻忍一忍,我們先把貨發給海外客戶。因為一個新產品投產以后,量產需要一個過程,一時生產不出來這么多,明年可以補給他們多一點。我們現在是賣不過來,不是沒人買我們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怕大人物在全世界給我們做廣告。
13、Tom Cheshire:英國新任首相很明顯的政治主張“無協議脫歐”,您覺得脫歐是一個好主意嗎?或者進一步說,您覺得無協議脫歐是一個好主意嗎?
任正非:我不是政治家,對脫不脫歐說不清楚。
Tom Cheshire:您五月份接受中國媒體采訪時提到,您在董事會有否決權,也提到了華為內部的民主。您當時還提到,如果像脫歐那樣民主投票,可能就讓一個的企業的命運葬送了。所以您對英國的事情還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任正非:是的。本來我的否決權到2018年就終止了,讓新領導人完成過渡就結束了,我不再行使否決權。但是到2018年發現,英國公決脫歐,一投票就脫了,這么簡單。因為公司整個治理層(持股員工代表會、董事會、監事會等)是通過持股員工民主選舉一層層選上來的,我們也害怕員工將來草率投票形成公司命運大波折,就保留了我的否決權,而且這個否決權將來可以被繼承,不是由我的親屬繼承,而是將來從公司最高層中選出七個精英,集體繼承。這時他們已處在離職狀態了,半退休狀態,會比較公平。他們有任期制,可能有些人任四年,有些任八年,有一個迭代的任期。他們集體繼承我對重大事項的否決權,這些人都是從董事會、監事會退出的最高層領導,作為大股東代表行使否決權,防止公司在重大決策中完全被民意裹挾而做錯事。我們不能讓員工一哄而上就把公司改變了。
Tom Cheshire:在做這個決策前,你們看到英國進行脫歐公投,所以華為決策不能實現全面民主,以避免在重大事項上犯大錯誤。您是不是認為英國脫歐這件事情是在重大事情上犯的錯誤?
任正非:沒有。我只是說,在制度建設中要吸取決策程序的教訓,并沒有對英國脫歐與不脫歐這個問題表達看法。
14、Tom Cheshire:在英國之外,除了中國和華為的關系,大家關注的還有其他問題,例如知識產權竊取的問題。華為到底有沒有竊取過別人的知識產權?
任正非:沒有。公司有嚴格規定,我們從來沒有竊取過任何人的知識產權;而且我們有大量的知識產權,這些知識產權都很尖端,領先世界。從華為公司創立開始,我們就很尊重別人知識產權。比如,稍后采訪完了,將來你們在英國發布了視頻,我們要向你購買版權才能轉播,我們沒有購買也不能隨便轉播你的視頻。因此,我們不僅在技術知識產權上,在宣傳等各方面上都非常注意這個問題,自覺遵守。
Tom Cheshire:歡迎您使用我們的視頻。在知識產權方面,2007年有華為摩托羅拉的案子,2003年有和思科的案子,近期有T-Mobile關于機器人手臂的案子。思科的案子最終是庭外和解,但是華為也承認路由器中的一部分代碼用了思科的代碼。這些事情不斷出現,但華為似乎不太重視?
任正非:首先,我們要相信法庭判決。思科最近也在用我們的代碼,代碼有很多已經是公開的代碼,公開的代碼本身在網上就有很多,可能編程的人下載了一部分,并不表示有什么問題。
15、Tom Cheshire:您之前提到新疆,包括新疆的局勢穩定,但是外界來看很多人擔心目前新疆的局勢。華為有沒有給新疆當局提供設備、軟件或者提供經驗技術方面的支持?
任正非:通信設備要賣給運營商和有關企業,我們作為一個設備廠商,設備使用權是掌握在運營商手里的。比如,造汽車的人也會把汽車賣給任何人,汽車用途可能不一樣。建議你們親自去看看,比如貴州、云南、西藏等少數民族地區,自己體會一下,我不可能說清楚所有情況和問題。
Tom Cheshire:我前期確實去過新疆,自己去感受了一下,現在政府在新疆的政策您認同嗎?
任正非:我并不清楚政府在新疆有什么政策,只知道新疆老百姓生活在改善。人民一定要擺脫貧困,社會才會穩定。其他大政策我搞不清楚,我不是大政治家,也不研究政策,只是度假旅游時去農民家吃吃飯,聽聽農民說話而已。
16、Tom Cheshire:您剛才以賣車來進行類比,但這個問題比較寬泛。您會不會擔心華為設備被政府,尤其是極權政府所濫用,特別是大數據、人工智能相關的技術?您會不會擔心政府怎么使用華為的技術,無論是那種類型的技術?
任正非:我們不會區分國家政府怎么樣,才把設備賣給運營商。任何一個政府在它自己地緣里都有自己的主權,有君主制、民主制、共和制……,我們不會干涉別人的內政。如果說這個設備不賣這個國家、不賣那個國家,就成為我們搞政治了。主權國家掌握這些設備怎么用,是主權國家的問題。
17、Tom Cheshire:您是在中國土生土長的企業家,經歷過大躍進、文化大革命和改革開放,這些經歷對塑造您本人以及華為公司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任正非:使我成熟了,減少了我身上的幼稚。
Tom Cheshire:這些成熟以及減少幼稚怎么體現在華為文化上了呢?
任正非:華為公司可以看到處處生機勃勃,心聲社區上員工也可以罵我、罵公司。罵的人不一定是壞人,人力資源部要看他罵得好不好、對不對,如果罵得挺對的,去調查他前三年的表現好不好,如果業務績效也好,就把他調上來參加機關工作半年,然后再放下去。這就構成了內部很有彈性的文化基礎,外面以為我們一盤混亂,但是你看不到混亂,看到的都是大家兢兢業業在干活。在這種寬泛的環境,使得大家即使有怨氣也釋放掉了。
Tom Cheshire:我感覺可以用一個詞、一個名詞,來形容華為,那就是“堅強”。您談到沖突時,用了飛機的比喻、爬到山頂的比喻,堅強似乎是華為最值得稱贊的特質。
任正非:應該是的。在特朗普打擊我們之前,華為應該是一盤散沙,因為很多員工很有錢,不想離開崗位,不想去艱苦地區工作,規模也很大,我們已經快治理不過來了,公司搖搖欲墜。美國一打擊我們,就激活了,好好干的就上來,不好好干就走人,感謝特朗普激活了我們的組織。
18、Tom Cheshire:你還有什么話想對觀看節目的觀眾說嗎,包括新任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在內的英國觀眾,以及全球各地其他地方的觀眾?
任正非:第一,我非常敬重英國這個國家,這幾百年來英國在工業革命中對世界作出了卓越貢獻。英國民族具有一定的擴張性,它把先進文化、先進工業帶到了全世界,全世界2/3人口用英語,這就表明了英國對全世界做出了多大貢獻,如果沒有語言的統一,就不可能實現現代化。所以,英語是世界上最通用的語言,是英國把工業化、先進文化等各種現代文明元素帶給全世界。
第二,英國最大特點是高度重視制度建設,對世界歷史進程的貢獻非常大。英國實行的光榮革命,是和平改良,一個人都沒有死,穩定的政治制度讓英國350年都沒有內戰。“君主立憲、皇權虛設、臨朝不臨政”,充分發揮議會的聰明才智,英國式發展向世界示范了新的模型。革命對社會損傷太大,不僅僅會死人,導致的矛盾可能幾百年都解不開。我認為英國走的道路是非常成功的。英國講的是規范,英國缺了一點是創新。美國繼承了英國的規范,因為大量清教徒到美國去。但是美國擴張太快,在末端控制不住,就允許創新,所以美國崛起速度快過英國。
第三,英國應該成為信息時代世界振興的榜樣。英國的教育、文化非常厲害,但是人口比較少,面向未來,那就要重視人工智能在英國的發展。人工智能的發展,除了超級計算和超級存儲,你們可以買過來,更重要的是超速聯接,光纖網和5G超速聯接。這方面美國是有缺點的,美國大多是用Cable聯接起來的,是低速的,如果美國建光纖網要達到先進水平,還要再投5000億美元,建5G網還要投入很多。美國因為拒絕先進的5G,給它的人工智能發展帶來很大障礙。英國要抓住人工智能的發展時機。我們公司有“圖靈實驗室”,圖靈是英國人,是八十年前的人工智能之父。另外,你們克隆了小山羊,如果電子技術和基因技術結合起來,是否是人類更大的一個產業?基因技術、電子、光子、量子、人工智能……結合起來,未來世界是什么世界,不可想象。英國要抓住歷史機遇,用人工智能的方式克服自己人口少的問題,重新變成工業大國,這是非常有希望的。英國民族彬彬有禮、高文化、高素質,什么條件都具備。傳統工業時代,大規模工業制造無法用自動化、信息化來完成,導致產業東移,要靠人口多的國家來生產。你們參觀了我們的人工智能生產線,其實還只是初步的人工智能,對人工的依賴已經大大減少。
英國應該振興起來,成為全球的榜樣,讓大家相信好好發展生產,把大家生活搞好,共同富裕、共同繁榮才是最好的目標。我對英國有良好的愿望,所以我們對英國投資很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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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任正非:寧可華為被制裁,不愿中國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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