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
當前,人工智能在給人類帶來重大發展機遇的同時,各種風險和挑戰也隨之而至。與科學技術領域人工智能熱火朝天的技術突破和產業創新遙相呼應,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的人工智能倫理與治理問題的研究也如火如荼。這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人們對人工智能的擔憂和焦慮。人工智能的發展導致一些人對其的恐懼心理加重,人工智能恐懼又會給人工智能的發展帶來一定阻力。因此,對人工智能恐懼現象進行研究,一方面可以降低甚或消除其對人工智能發展的負面影響,另一方面又可以對人工智能的發展帶來警示作用,使其更好地服務于人類。
人工智能恐懼歷史溯源
盡管人工智能是包括科學、技術、哲學等在內的綜合性學科,但談到人工智能風險及其引發的人工智能恐懼時,往往主要針對的是技術層面的人工智能。因此,人工智能恐懼屬于技術恐懼的一種類型,技術恐懼的本質及特點也會反映在人工智能恐懼上。“技術恐懼”一詞源于西方,其英文為“technophobia”,有時也用“technofear”。學界一般認為,技術恐懼是指人們對技術及其產品表現出的不適應、貶低、排斥、抵制、焦慮、恐慌等心理和行為反應,反映的是“人與技術之間的一種負相關關系”。因此,人工智能恐懼與其他技術恐懼一樣,也會表現為人們對人工智能及其產品的擔憂、焦慮和恐慌,從而產生抵制、否定人工智能的行為態度,表現出的依然是人與人工智能(技術)的負相關關系。人工智能作為一個技術領域或技術產品,像其他新技術一樣,在發明和推廣利用過程中會遭到一些人的貶低、抵制、排斥和拒絕使用,這是由于技術本身的復雜性、風險性以及技術革新打破了人們原來的技術環境和傳統習慣給人們帶來的壓力造成的。
同時,人工智能恐懼又不同于一般的技術恐懼。與其他技術恐懼的最大不同在于,人工智能恐懼的對象——技術及其產品的智能性上。人工智能恐懼源于人們對人造智能的恐懼。這種恐懼淵源已久,可以表現為兩個方面。
一是從智能的演化史看,人類智能或智力有一個從低到高的進化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中,同一時期個體的智力水平又有高低之分,智能的進化并不均衡。尤其在現代科技背景下,個人的智力可以定量測量,這從智力上把人進行了劃分。這一現實并非現代才有的,而是伴隨人類的整個進化過程。從智能進化史來看,不具有智能的生物成為具有智能的人類的犧牲品和主宰對象,智力低下者又會成為智力較高者的統治和奴役對象。所以,高智能或高智力就會成為普通人的夢魘和恐懼對象。而人類對人工智能的恐懼持久而恒遠的表現,就是人工智能可能超越人類智能成為人類的主宰。
二是從歷史文化的視角,對智能的恐懼可以追溯到遠古時代的“泛靈論”,即人類以己度物的思維方式,推出自然萬物都像人一樣具有智能、具有靈魂。因此,人們形成了圖騰崇拜的遠古文化,并引發了人們的自然恐懼——恐懼自然的實質是恐懼自然的神靈,是恐懼自然具有智能,甚至其遠遠高于人類的智能。古人認為,各種天災甚至人禍都是自然神靈的一種意思表示,代表的是自然意志,是自然萬物具有智能的表現。究其實質,自然的智能(意識)是人賦予的,上帝、神靈、妖魔鬼怪等各種富有智能的神話或宗教形象也都是人工塑造的。所以,從此種意義上講,這些是最早的人造智能,只不過這只是文化上的“人工智能”。自然神靈只是文化層面存在的人類之外的智能他者,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使智能他者由文化變為現實。與遠古不同,異在智能他者從觀念創造已變成現實的技術創造。人類以己度物的思維和認知方式依然存在,對智能的恐懼也從文化再次走向現實。
恐懼人工智能,最樸素的認識就是恐懼機器戰勝人類,恐懼人類智能主體地位的喪失。此外,智能機器對人的替代導致的失業,人工智能極大提高和增強了技術的復雜性、不確定性、控制性或統治性,人工智能的倫理問題更加突出等,則是人工智能恐懼的新的生長點。
人工智能恐懼表現形式
通過對人工智能恐懼的理論和現實考察可以發現,人工智能恐懼主要有三個層面的表現形式。
一是技術意義上的人工智能恐懼。這種恐懼把人工智能視為一種技術形式,從恐懼技術化而生發出恐懼人工智能技術,這又包括三種情況。第一,基于自然主義的立場和觀點,反對自然的技術化或人工化,向往自然而然的生活,擔心技術會破壞自然生態、腐蝕人的心靈、污染道德風尚,從而貶低和排斥技術。一些人擔心人工智能代替人的腦力勞動,會造成人腦的退化和思維的停滯,甚至有些人工智能相關技術會破壞人腦的自然進化,顛覆自然人的概念等。第二,基于習慣勢力對新事物的排斥而恐懼人工智能技術。技術革新會打破人既有的生活、學習和工作習慣。技術條件的變化使一些人不習慣,或者學習和使用新技術有困難,感到壓力從而產生排斥新技術的心理和行為反應。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也會打破人們已經熟悉和習慣的學習、工作和生活場景,打亂人際關系乃至國家或地區之間關系的平衡狀態,從而引發人們對它的焦慮和擔憂。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推廣和應用,還迫使人們去學習更多相關的技術知識,被迫適應智能環境,也給人們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導致有些人反對和抵制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第三,基于技術雙刃劍的認知和安全考量,認為技術發展具有不確定性。任何技術都是有風險的,人工智能也不例外。這樣會由恐懼技術風險而恐懼人工智能。
二是現實意義上的智能產品恐懼。這個層級的智能技術尚處于人類智能可控的范圍內。從技術層面來講,雖然目前的人工智能已經具有一定的自主學習能力,但總體來看仍處于弱人工智能或非自主人工智能階段。在目前的技術背景下,人工智能恐懼主要表現為人們擔心人工智能產品在某些行業會取代人,顛覆傳統行業,侵占人的工作崗位,造成人的大規模失業,從而使生活無處安放。從機器生產到自動生產線,從自動化到機器人再到人工智能產品,從生產領域到生活服務等領域,每一次技術革新都曾帶來產業結構的調整,帶來勞動力結構的變化,引發人心動蕩,并引起部分人的恐慌甚至社會混亂。因此,人工智能在生產生活各個領域的推廣應用,也必然會引起一些人的焦慮和不安。
三是未來意義上對人工智能主體的恐懼。隨著弱人工智能向強人工智能的跨越,可能會產生人工智能的自主意識,這種人工智能可能會超越人的設計與制造,開始擺脫人的控制,對人說“不”,拒絕執行人的命令,甚至與人類爭奪地球的領導權、反噬人類,這是人們最擔心和最不愿意看到的結果。這也是從人類萌生人工智能的想法或人工智能概念誕生(甚至更早)以來一些人一直擔驚受怕的事情。盡管這種形態的人工智能恐懼看起來還很遠,甚至有點“杞人憂天”,但我們很難完全排除這一天到來的可能性。因此,從理論上講,這種擔憂是合乎邏輯、合乎理性的。
從邏輯上來看,人工智能恐懼的三種表現形式是按照恐懼對象技術層次的高低來劃分的,即從一般技術到智能技術,再到超級(高級)智能技術。技術恐懼意義上的人工智能恐懼由對一般技術的恐懼演繹出人工智能恐懼。現實意義上的人工智能恐懼主要針對恐懼對象的智能屬性,并且智能機器(人)、智能工具、智能程序已經給人帶來了實際的壓力和威脅。未來意義上的人工智能恐懼著眼于超級智能理論和未來發展的可能性,是機器智能崛起引發的人類存在意義上的恐懼,是未來視域的現實觀照。人工智能恐懼雖然具有不同表現形式,但這些并非根本對立和截然分開的,而是相互聯系的。其共同表現是對風險的恐懼:倫理風險、安全風險、環境風險、生存風險等。其基本立場是立足于現實,從現實出發梳理過去、思考未來,然后安排當下。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人工智能的技術恐懼研究”(18BZX044)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聊城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作者:趙磊
審核編輯 黃昊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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