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牙疼去了趟醫院,醫生說是牙周炎。但疼沒消除呢,就已經花了1500多。最后還是自己在網上搜索了下,買了一條丁硼乳膏解決的。”網友孫女士在某貼吧陳述了自己的這次求醫經歷,怒斥“小病大治”。與她感受相同的網友也紛紛留言,表示如今醫院類似的問題太多了,有些身體上的小毛病,還不如直接到網上查詢治療方法來得實際。
我們對于健康的追求是無限的。但隨著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多,許多患者花了錢卻無法在醫療上得到相應的滿足,醫療資源分配不均、效率低下、技術和服務質量等問題,都加劇了醫患之間的緊張關系。有些患者甚至漸漸養成了諱疾忌醫的習慣:小病靠喝白開水,中病滿處要偏方,大病先上一下搜索引擎。
在互聯網+醫療市場的巨大需求下,從互聯網巨頭到創業新兵都紛紛切入這一領域,網絡輕問診的模式也逐漸被許多人所接受。但就在人們寄希望通過互聯網技術,解決傳統醫療所存在的諸多問題時,也有一部分在線醫療問診平臺遭遇意外。
從去年開始,尋醫問藥網、就醫160等在線醫療平臺爆出裁員、轉型消息。年初,在銀川打響互聯網醫療合作試點的17家互聯網醫院,在突如其來的市場傳言中搖擺不定,令人喜憂參半;另一面,雖然百度宣布關停百度醫生,但春雨醫生、丁香園、微醫和好大夫在線等卻在融資和Pre-IPO之間喜報頻傳,市場已經隱約傳來誰將成為“中國在線診療第一股”的猜測……
有數據顯示:未來國內醫療健康產業的整體規模到2020年預計為8萬億到10萬億;而按照國家《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的規劃,屆時市場規??赡軙_到20萬億;其中,互聯網醫療的比重將會占據20%~30%。
巨大的蛋糕里,誰在迎風增長,誰在黯然離去?公眾看到的,只是那百分之幾的成功,而無數倒下的平臺背后,又暗含了多少光怪陸離?就在剛剛過去的11月,記者走進這家破產清算的在線醫療平臺,希望與創始人大倉(化名)的一番交流,能給更多創業人帶來啟示。
傳統醫療體制的“病”,想通過互聯網來“治”
“我切入這行時,已經有好幾個(在線醫療)平臺做得比較成熟了。”早已邁過而立之年的大倉,原本是一名省級醫院的兒科醫生。在平時與小兒患者的接觸過程中,大倉發現許多家長都表現出對醫生的不信任感,對于診斷結果和治療方案也是反復質疑和驗證。
大倉也曾經是某線上尋醫問診平臺的兒科專家,“隔著”互聯網他看到的卻是患者的另一番態度?!盎颊邔τ谠诰€的診療建議都很信服,有些(患者)還會在問詢后連連道謝,甚至詢問我的微信。”他說。
這種反差,讓大倉很是好奇。于是他添加了多位線上患者,對他們的想法進行了一番了解,結果出乎自己的預料。
“他們中多數人告訴我,網上問診不要錢,所以不會被坑。”大倉說,許多患者多少都有在醫院被“忽悠”的經歷,“小病大治”更是不勝枚舉。出于這種心理,患者覺得由于在線診療不涉及金錢,就會認為網上的專家更可靠。大倉補充道:“我知道線上的專家還是我們這些實體(醫療)機構的醫生,但這次交流讓我發現了其中的商機?!?/p>
此時的大倉開始琢磨,是否自己也能夠做一家互聯網醫療平臺,培養更多患兒家長在線輕問診的習慣,并在未來以會員制的方式實現醫療平臺的價值變現。
“身邊也有同行朋友支持我,說只要我敢做(平臺),他們就第一批入駐?!痹趫远ǖ男拍钕拢髠}毅然辭去醫生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到互聯網+醫療項目上來,“需要逼一下自己,沒有了退路,就只許成功,也有了沖勁。”
大倉很清楚,做互聯網+醫療的平臺在兩年前已經飽和,也有幾家比較成規模,所以綜合性的在線問診平臺已經沒有機會,因此他開始集中精力打造垂直兒科的在線診療平臺。
“雖然做一個這樣的網站和APP不貴,但對于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015年底,互聯網醫療熾手可熱,他剛把這個想法對外公布,就有多家投資機構向他伸出了“橄欖枝”。“250萬的天使輪融資,讓整個項目順利運作了起來,同時在嚴格的執業資質審核制度下,包括我自己在內的20位兒科醫生,成為了平臺的首批入駐專家。”
每個互聯網+醫療平臺在誕生之時,都覺得能夠顛覆陳舊的實體醫療模式,大倉也不例外。在他看來,只要專業、垂直、推廣得當,很快就會有大量患兒家長下載APP,并且注冊用戶也會水漲船高。果不其然,這個專注兒科診療的在線平臺,很快在廣東乃至華南地區“火爆”起來。
“入駐醫生數量也在增加,但遠滿足不了家長詢診的需求?!睆尼t生順利轉型創業者的大倉忙并快樂著,并憧憬著平臺做強做大的那一天,“雖然無法直接面對面問診,只能給出診療建議,但家長們都很受落?!?/p>
大量的市場需求,和諧的醫患關系,快速增長的專家數量和用戶規模,互聯網給了大倉廣闊的想象空間,在APP和社交應用的作用下,他堅信自己的在線醫療平臺會實現資源最大化以及最優化配置,還能消除患者與醫生之間由來已久的隔閡。
“雖然不像實體醫療那么具象,但在線醫療平臺在小病和常見病預防的領域還是有極大的可發展空間?!笨粗脚_的運作日漸成熟起來,大倉在朋友的建議下,在上線半年后開始考慮平臺價值變現的問題了。
不能“下診斷”的“互醫”,變現難終究是死穴
“和許多講空話、概念和情懷的互聯網醫療平臺不同,我一開始看到的就是這一塊市場的需求和價值?!贝髠}說,要讓團隊持續運營下去,就必須在天使輪資金“燒”完之前,為項目找到一條可變現的商業化道路,“畢竟之前為了做影響力,投入了不少,也補貼了不少,資金有點兒緊張了?!?/p>
而他首先想到的變現方式,就是會員制。上線半年后,平臺以眾籌模式開始向VIP用戶收取25元/月的費用(可享受每月4次專家優先在線診療,以及無限次數的疾病問答咨詢)。同時,他們對普通用戶的疾病問答咨詢量,限制在了5個/月以內。
“推廣期還有8折的優惠呢,沒想到許多患兒家長竟然覺得接受不了?!贝髠}當時也很詫異,那些習慣了免費咨詢的用戶,看到平臺發布的眾籌信息之后,都十分抗拒,甚至有的用戶在APP的投訴建議上留言,指責運營團隊的這種做法違背契約精神。大倉還說:“家長認為我們只是個提供診療建議的平臺,并沒有在疾病上有直接治療效果,這樣的收費不合理?!?/p>
他對此覺得很無語,雖然醫生們只是為患者提供治療建議,但團隊為了維持平臺的正常運轉,投入推廣提升影響,吸引更多專業醫師入駐,所有的舉措都要大量費用支出,畢竟這些都是搭進去的成本。
“我和投資人都不是慈善組織,不能總虧著錢來做好事。”收費的問題讓大倉很是頭疼,無奈中他開始調研其他互聯網醫療平臺,希望能從別人身上找到一條可行的收費法則。
但一番調查后,他更加郁悶了。大倉了解到,醫生離開醫院等正規實體診療機構之后,做出的診療結果都被視為違法行為,所以基本上所有互聯網醫療平臺只能開出治療建議,因此從法理上講是無權向患者收費的?!爸坝行├么鷰懦渲底兿嗍召M的(平臺),后來也被有關部門約談了,所以(這個變現方式)行不通,會員計劃夭折了?!贝髠}說。
看著每天都在減少的賬面資金,大倉有些慌了。這位醫生出身的創業者,在公司運營到8個月的時候開始病急亂投醫。在朋友的介紹下,他開始接觸一些醫藥電商、醫療器械經營機構,并試圖與這些機構洽談合作。
畢竟經歷了大半年的發展,大倉的互聯網醫療平臺流量不錯,所以他有意將平臺與部分正規的醫藥在線商城打通(信息),通過引導用戶跳轉到商城來購買藥品。
“俗話說醫藥不分家,提供醫療建議的平臺只好成為藥品‘掮客’,開始賺取在線商城給我們的分成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用戶在用藥方面更加謹慎,對于陌生的醫藥商城信任度也不高。在與幾家合作方實現渠道打通后的三個月內,平臺僅僅為商城貢獻了不足一萬元的藥品流水。他說:“許多家長還是習慣到藥店買藥,或者選擇更大的電商平臺?!?/p>
在經歷了會員收費夭折,醫藥銷售瓶頸之后,大倉多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現階段互聯網+醫療行業的變現難。許多比他們規模大得多的在線醫療平臺,也在“燒”完大量經費之后,落得個黯然退場的結局。缺乏可持續發展的商業模式,讓互聯網+醫療領域夾雜了巨大的泡沫效應。
但對于大倉而言,他沒有退路。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平臺繼續支撐下去。
“互醫”追逐風口與資本,盲目擴張終惹火上身
“融資,我能想到的就是盡快融A輪?!彬T虎難下的大倉并不愿意像其他平臺那樣快速燒錢后“退場”,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新一輪的融資上了。他表示,2017年初計劃拿下新一輪融資(2500萬),那么可以為平臺爭取到不少于3年的發展時間。
“用3年時間來培養一個醫療(消費)習慣,應該不難。”找錢,成了大倉與團隊的當務之急,也成為整個項目能否度過危機的關鍵。
經過一年多的運營,平臺上入駐的正規醫生已經達到了3000余名,注冊用戶26萬,合作的醫療機構近50家。雖然比不上大型的綜合性的互聯網醫療機構,但作為一家垂直兒科領域的在線醫療平臺,規模的確不容小覷。
“今年初雖說有些(在線醫療)平臺倒了,但互聯網+醫療在資本市場應該還是很受歡迎的,所以當時并不覺得(融資)有啥問題?!钡诙噍喨谫Y對接之后,大倉實際上并沒有拿到任何融資,他說:“資本市場都嫌我們規模小,還埋汰我們?!?/p>
醫生數量、注冊用戶規模成了一塊心病。為了擴大整個平臺的規模,他從年初開始降低醫生的準入門檻,試圖增加入駐醫生隊伍的規模;另一方面,他用有限的經費投放盡可能多的市場,希望讓注冊用戶在短時間內實現爆發。
“但燒完最后這點錢,我卻引火燒身了?!贝髠}無奈地說。
資料圖
過渡的擴張,讓平臺涌進來了大量的“游醫”群體,這些缺乏資質的“赤腳大夫”一時間占據了平臺主流的幾個問診板塊,不停引導患者及家長到線下機構就醫;還有部分“游醫”通過平臺向用戶推薦兜售所謂的祖傳特效藥品,大量散發私人的聯系辦法。
當大倉意識到平臺已經亂套之后,又抓緊與團隊加班加點,把這群后進駐平臺的“游醫”群體清除出去,但是部分正規的醫生覺得這種降低準入門檻做法不妥,平臺也變得不再活躍了。本以為經過及時調整,這一場平臺鬧劇也就此結束了。但讓大倉和團隊都沒想到的是,從今年的8月27日開始,陸續有患者用戶找上平臺,說他們被游醫騙了,而且數量還不少。
“那一天,突然涌入了大量投訴。有些是到線下治療之后費用高昂病情卻不見好轉,有些則是購買了游醫推薦的高價假藥。”大倉說,為了挽回平臺的口碑和信譽,團隊只能和用戶們協商補償并私了,控制事態的進一步擴大,“我最擔心的是出現生命意外,那可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了?!?/p>
所幸的是,大倉所最擔心的問題并沒有發生。但部分用戶的投訴卻使得他被有關主管部門約談,要求協助調查其中部分事件。
這一場醫療危機事件,最終成為壓垮項目的最后一根稻草,整個平臺從9月份陷入了完全停滯的狀態。因為發不出工資,團隊成員陸續選擇離開。而大倉作為創始人,迫于投資機構的壓力,開始著手變賣資產,進行最終的破產清算。
傳統醫療體制的諸多問題飽受國民詬病,人們對于新醫療變革的期待,讓互聯網+醫療在短短的時間內成了香餑餑,但是從資本熱、市場熱到遭遇寒冬的這一年多時間里,許多在線診療項目因為模式單一、變現能力差,最終在2017年“燒”完融資后,選擇黯然離場。
從大倉的經歷中不難看出,在互聯網的賦能下,在線醫療行業發展的前提并不是僅僅是流量和用戶數,而是醫療服務質量的提升以及醫療資源的優化與配置。在歐美等發達國家,很多創業企業也都開始在醫療或者醫院運營中使用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手段,提升傳統醫療的服務效率和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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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一家倒在A輪前的互聯網醫療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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